律政Paro系列，前文戳：清茶与白开水、咖啡、玫瑰与月季、夏日雨，旧时霜、黑客与脑洞论、烟，酒和冰激凌、一周晚餐流水账

一

“被门夹过的核桃，能补脑吗？”

头回听到这个逻辑奇特的问题是从林殊口中，彼时萧景琰和林殊都大一，正鲜嫩。他俩同届考入梁政，就这一领域上说来多少也算有些家学渊源，才几个月来便已有了些风云人物的意思。

当然私下里林殊在他面前从来绷不住什么，总絮叨叨说笑，没个正经时候，倒是萧景琰相比要沉稳些。便是隔着栋楼，林殊也总要来萧景琰的寝室串上几回门，振振有词说是嫌自己那儿吵，便过来躲个清静。

这是深冬时分，日头极盛，颜色却寡淡，一天里也没多少时间会在寝室的阳台门外停留。就算把窗帘拉得大开，室内还是有些沉沉的阴冷，萧景琰抱着杯热水在桌前看书久了，觉得自己像是要冬眠了，脑筋也有些冻住一般，转不过弯来。

倒是林殊一来，这斗室之内就像是卷进了一阵暖风，当学生的向来春困秋乏冬三月，他倒是向来精力十足，更不用说还格外喜欢兴致勃勃地弄出些奇特的问题，来搞萧景琰的脑子。

法学院的学生逻辑必修，可是林殊问他的问题里，往往那逻辑都是死的。

萧景琰木着脸从习题书上抬起头，干咳了一声，推开了一边的纸，他刚刚下意识琢磨的时候，不自觉在上面涂涂抹抹了些草稿。他诡异地觉得这有些丢人，便不想让林殊看到，他真的被带了过去，跟着这问题琢磨了半晌，还画了逻辑草图。

还没看到林殊在做什么，便听到清清脆脆的喀一声，是核桃的硬壳被敲碎的声音，萧景琰嘴角便是一抽，他把那纸往书里夹了，便转过头去看林殊在作甚么妖。

金陵梁政地处南方，室内又没得暖气，萧景琰在羽绒服里裹了成只可笑的眠熊，坐在椅子上转身便有些吃力，椅子腿还吱得在地上滑出了一声扎耳的响。这下要林殊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也不可能了，于是萧景琰一瞟便看到小火人就穿着件加绒的帽衫，笑吟吟倚门在看他，林殊正在抛接手里的核桃，手脚依旧灵活得像是在杂耍。见萧景琰转过身来，就隔空丢了一个核桃过来。

“我刚才用门夹开的，景琰你要不就吃一个，来试试效果？”

少年人薄狭而上挑的眼角一弯就是一个笑，萧景琰将核桃接在手里，果然便摸到了上头有条细缝。他哭笑不得，转而一本正经道：“本身的前提就不成立，再怎么推也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结果，你瞎折腾什么？”

“还是静姨的核桃糖做的好吃……诶那你在瞎折腾什么——”林殊嘟嘟囔囔地趴到他床头，凑一边也一道看那逻辑习题，又有些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便伸臂一扯，萧景琰阻止不及，夹在书里的那张草稿纸便被林殊扯了出来。

林殊指着被萧景琰潦草画在纸上的“吃了核桃能补脑”、“脑袋被门夹过会导致反效果（不确定）”、“核桃被门夹了”“……”等等字迹，终于嗤得一声笑倒了，又捶着宿舍的铁架床，弄得嘎吱做声。

萧景琰瞪着林殊，很有些把手里的核桃往他脑门上磕的冲动。

但林殊又强撑着一本正经，边把笑往回憋，边戳萧景琰：“没听课上说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景琰你吃一个试试，不就好了。”

林殊这解决方法的理论简直又串场得风马牛不相及，偏偏萧景琰瞥到书上白纸黑字，憋着一口气竟然还没法反驳他。终于把人给搡走了，萧景琰坐回到原处，愤愤地就着核桃被磕开的细缝，剥出果仁一口嚼了。

萧景琰的结论是，被门夹过的核桃对于智力不会产生任何明显的影响，倒是林殊在还比较拉低他的智商一点。

二

那是老宅午后浮满了金灿光线的阳台，飞流在那对着一盆核桃用功剥，这专注劲儿倒像是面对一屏数据一方键盘。这小少年的手劲又大，拿着夹子一夹一个准，喀喀的清脆连声。

他剥完便都放到另一个玻璃碗里，这些说要剥好了拿到厨房去给林静做核桃糖用的，周末聚餐定规每个人都要动个手，小孩子更不准逃。林静的烘焙手艺向来能讨小孩子的欢心，便是不嗜甜的少年多半也不会拒绝，于是这活计便显得格外有诱惑力，飞流像是格外尽心，手脚飞快，只是免不了有些粗疏，丢三落四的。

苏哲在一边捧着杯热茶，他难得无所事事，便这样安然地看着茶烟升起中飞流兀自手忙脚乱，有时候又转去看萧大律师挽着袖子在厨房台上铺开一张咸味派的面皮。只是才一错眼，两手都沾了雪白面粉的那道人影便从视野之中消失了，那几张铺好的派皮也被吉婶接过了手去铺开馅料。

苏哲想要转过头，他忽然觉得核桃的清香似乎近了点，有只洗干净之后指掌格外秀长好看的手捏着完整的半个核桃仁，递到了他唇边，意外亲昵的喂食姿势。

苏哲也不和他客气，便从萧景琰手里叼住了那核桃仁，又抬眼递了个疑问眼神过去。

拿小朋友的劳动成果来献莫名殷勤，萧大律师这还能不能好了？

萧大律师面色不变，淡定解释：“我刚用门夹开的。”

苏哲嚼了两下核桃的动作便顿住了，他面色古怪地眨眨眼，刚有些艰难地决定先把东西咽下去好说些什么，便见萧景琰的一张脸还八风不动，倒是飞流从满桌狼藉的碎核桃壳上抬起头，目光殷殷地盯住他，认真道：“补脑！苏哥哥吃。”

苏哲抽了抽嘴角，把嘴里的核桃咽了下去。

萧景琰终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