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萧景琰的事务所靠近地铁口，左近有弄堂，平添几分生活气。铺开城市地图会发现这里正擦着五年前新设特区的边，只隔条横马路，可见当时选址颇有几分瞻瞩。
苏哲还记得这里地下可供泊车，出入亦便利。
但他是搭地铁来的。初来乍到，未及配车，天天蹭学校早晚的班车，生活状态相当草根。
电梯里闷不透气，这栋楼总也有近十年的身世。苏哲一出来，入眼便是对墙上英祁律师事务所的牌子。
金陵市CBD区地租向来不太廉宜，萧景琰硬是撑着没搬，想来早几年并不好过。
他在原地停了片刻，微微仰首看，似乎在分辨方向，才往右边走廊尽头去。

正是下午一点，进门的办公桌上是新来的小助理。列战英抱着杯清咖站着消食，顺便细致地言传身教一二。
“……领带有吧，正装啊，明天别忘记。”
“嫌天热先不戴也行，过去没开庭先看看法官。要是他穿得正式咱们也得打上，随意些的，那就都不戴了。”
弯弯绕绕意求趋同的门道，这碗饭也是吃得辛苦。

苏哲进去的时候便带着点笑。事务所三十来人的规模，格子间布置，前台不在，倒是列战英转身过来看到，招呼了声苏教授。想了想，又补说萧律师在办公室。
苏哲便也道了声多谢列律师，径自往尽头掩着的门过去。走得几步，他又停下了，略作回想之后诚恳道：“蔡荃法官向来严谨，领带还是戴上的好。”
列战英：“……”
“这个思路有点参考性，战英，让小关……不，让戚猛把3.3.1到3.3.15的证据理个对此表出来。”
“蔡法官性子较急，喜欢自己掌握节奏，他提问时你们要有准备。同一类型举证不必赘述，到时候直接把表给他看就好。”
列战英默然，看着苏教授挟着包念念有词地往萧律师办公室去了。
新来的助理律师关震转过头，敲了敲身后的格子间板。
“戚老师，有活干了。”
挂着耳机正抓紧午休偷摸渣游戏的戚猛茫茫然地抬起头：“……啊？”

9

但当苏哲真隔着办公桌，看萧景琰就了杯温开水吞一个法式可颂的时候，还是觉得这日子真过得荒疏苦难。
好在萧景琰很快便解决了午间简餐。他吃东西干净，包装纸卷起一丢，便可拉过文件开谈正事。
“关震今年过了司法考试，国本法专也足够，我打算让他跟着战英先跑几个项目。”
“他先前的规划似乎是法律顾问。国内的，大企业的……或者法务也可以。”
苏哲短促地笑了一下，又像是掩饰性的轻咳，萧景琰没说话，只翻出了薄薄一个文件袋递过去。旧式的牛皮纸袋，绕线亦仔细。
“母亲让我带来给你，或许有用。”萧景琰说，“关震既然已经来了，便按部就班，一点点开始攒。合同期过后的去留，再议。”
“我话还没说完——其实荐到你这里，也是景宁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萧景琰的目光擦过了屏幕看来，似乎也有些明灭，忽而他也笑了。
“幸或不幸，没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轻易说。做这一行的没什么老本可以吃，不进则退，我多少也得为手下人考虑一二。”
萧景琰这话似乎是在解释，但也像是感慨。苏哲手上翻弄着文件袋，没有接话。
林氏也并非什么可供乘凉的大树，或许以前曾是，但现在也只不过在风雨之中勉力支撑。

萧景琰的衬衫袖子挽起，室内的中央空调力度不足，隔间空着的会议室又常年开窗透气，若是端坐不动，却也还好。倒是苏哲穿得济楚，便是顶着金陵的炎夏奔波，亦一身清爽。
这几日午后闷窒多雨，天色眼看着不好，苏哲还要回学校去上大三的专业课，便起身告辞。
临走拿了萧景琰办公室备着的长柄黑伞，至于开车相送，则被他客套谢绝。

这数个月蹭的便车，比苏哲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穆青前一年的暑假为了驾照本过得很是挣扎，家里正打算给他买辆代步，免得总蹭霓凰的。那天便兴致勃勃地凑在言豫津那里求建议。
苏哲想，再等些日子，确也该添置了。

10

要说回避这问题，说得说不得的可就多了。
恩师旧友，同窗同门，能在流程中盖戳认定需得回避的关系，反倒只占其中少数。
苏哲陪着周老教授走过河边的时候，忽然便有些感慨。
周老教授早到了退休的年龄，现在还带些博士生，名额也少。与黎老教授虽学术方向不一，但也莫逆相交多年。
老人家在树荫里眯着眼看河上粼粼，说话也带些旧式古板的文人气。
“黎兄当年愤然出国，暌违多年。老朽倒是没想到，竟还能再见黎兄高足，于愿足矣。”
周老教授叹了口气：“但足下归国，看来并非为了学术。还望你行事之时，勿忘尔师清誉。”

改制之后，高校里就得塞越来越多的人。好在批下来的土地裕余足够，堂堂学府不必被流逐到郊外去。
梁政的校区跨河，南边是近年新修，几栋教学楼供扩招后的本科生上课。北边的旧校舍，则多开的硕博课程。
苏哲在北门口与周老教授各道珍重别过，转头便发现近在咫尺的会议厅前往来者众。
交流会开在梁政会议报告厅似乎是一个很温情的选择，只是现在场上不对付的人，当年学生时代也不见得就和睦。该拔的剑张的弩，在母校法桐一路陪衬下，也未见得省却一二。
言所长与谢大律师，见面时便皮笑肉不笑地亲切握了手，一个温文尔雅地称言老板，另一个亦霁月清风地回敬了声谢顾问。称呼虽冠冕，实乃是各不承认对方律师资格、专业素养的意思。
苏哲在回廊上暂歇，隔岸观火正看得有趣，却忽然见到了熟人。
萧景宣年少叛逆，大学才毕业就拿国外高校的申请当借口，自说自话跑去当了记者，半点没有循着家里安排走的意思。当年的林殊青春叛逆期，其实还暗地崇拜过他二表兄一阵。
苏教授看着不远处正对扛摄像机的小助理叮嘱些什么，一手还在本上写画的知名记者，忽然有些出神。

梁政校友组持续上线中。
尔豪上线中（。
啊其实说起来蔡荃蔡法官应该是刑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