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靖苏]天下第一伤心男子

萧景琰知道,通常来说,苏宅的案几上是散乱摊放着很多东西的。比如他就见到过插枝用的瓷瓶、飞流的点心、梅长苏的小画、闲时翻阅的游记、收纳着木牌的匣子。再翻一下,底下还会夹着过年时苏宅众人剪的贴画、晏大夫写废的药方、与江湖旧友往来的信札。

但萧景琰也知道,只要他不是突然造访苏宅,只要中间稍有余裕,这些被随意摆放在案几上的东西都会被尽量收拾起来,留给靖王一个宜于在商议朝堂大事的时候随手落笔的整洁案几。

这些苏宅里的生活、这些点缀在梅长苏寓居金陵的日子里的闲情意趣,是没有向靖王完全敞开的意思的,萧景琰对此没什么兴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当萧景琰逐渐生出些许了解的心思后,很快便又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项不擅长,他似乎无法找到毫不突兀开口的合适契机。

那天他不小心碰开了个匣子,从里面滚出了一枚闲章。

闲章普通大小,质地似乎也只是寻常,因这是苏宅,萧景琰不通江湖事,也不知道面前这不起眼的闲章会不会是什么号令江左的凭证,便识趣地没有多看。他转而看了看那半开的匣子,里头隐约还堆着些木刻泥塑的小玩意儿,零零碎碎的,应当都是飞流的玩具。

梅长苏便看了一眼,他似乎也没有想起来这枚小章的来历,但匣子里的其他东西让他也作出了相同的判断,于是他很轻松地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印信,殿下若是感兴趣,那便现看个究竟。”

恰好砚台印泥都在梅长苏那侧,萧景琰便抬起手,将闲章递到了谋士的手上。


片刻之后,素白的纸张上赫然印出了一团字,它们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需要仔细辨认,才认出这钤的赫然是“天下第一伤心男子”。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萧景琰虽不精通,但也稍能品评篆刻,这方小印刻得粗糙,多有不平整处,可见作者腕力虚浮,落笔犹疑,以字印识人,似乎又与章文内容中戏谑玩笑的旷诞本意,颇有出入。

这印章的作者,想也不可能是飞流,且刻字的手法也足够拙劣,刻字的内容也足够狂野,也足以排除能够在附庸风雅的街边摊买到它的可能性。

梅长苏想了想,作出了郝然的姿态,道:“说来惭愧,在下第一年忝居琅琊榜首,便是由此。”

萧景琰于是又沉默了一下。


琅琊榜首终于想起,这是作为梅长苏的第一年,他亲手打磨出的闲章。彼时他正欲与琅琊阁立约成势,便道若要沽取声名,不妨先由此身亲攀榜首一试。

蔺少阁主对这捡回来见天穷折腾的病号很是无语,便问他这是要摘哪门子的天下第一?

梅长苏刚经历最后一次削骨,尚无法说话,便花了小一个月,刻出了这枚小章。他握着刻刀,随那些落下的细碎玉屑,像是在一刀又一刀地删改着自己的前半生。字印会如实记录一些东西,正如苦痛会留在被削刻过的骨头里,但如置锥囊中,那些执拗的、曾以最明亮的姿态燃烧的东西,会被苦砺成其他的形状,但终究是不会改换的。


于是后来的某一天,蔺少阁主发现自己手边的卷宗上,印满了“天下第一伤心男子”。

评论(16)
热度(171)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