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靖苏][身后事]梅妻鹤子·五

我稍一走神,便险险被勾住衣角,还是阿弟伸手给挡了挡。
再绕过一转,眼前便空阔了起来,稍远几步,模糊有个披着雪裘的人影在檐边。待再看便已不见,想是见人来,转身入室了。
我脚下不由快了些,一边着意压低了声音:“别说,里边怕真是等得急了,小祖宗,待会儿进去你可乖一些。”
阿弟大乐,只扯着我的袖子笑。

由头既是我的生辰,来的也是些亲故旧友,上一辈人多只露个脸,便自去后间小叙,并不来掺和年轻人的热闹。纪老王爷精神依旧健旺,亦在席间,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看着父皇直笑,边摇头道:“……景琰,这身打扮可真一点都不适合你。”
父皇也不在意,顺口便接:“我偷溜出来的,自比不得有婶婶替王叔收拾妥帖。”
纪老王爷顿时被讪讪地噎回去了,他家王妃私下里是个京中知名的出门拖延症,却少有会当面调侃这事的。
大概老王爷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几年父皇的嘴上功夫还能有这般进益,也不知道是和谁练的。
偷乐终归不厚道,我放阿弟下地,牵他上前,为迟到之事赔礼,顺便也算替老叔祖解个围,一边偷瞄父皇今日的打扮。
白龙鱼服,衣服均是素日家常的没什么好说,束发的那顶玉冠倒很有些眼熟。我不由多看了几眼,正撞上父皇的视线,忙屏息肃颜。
下旬便是阿弟生辰,要是在这当口被寻个事给出京去,等到回来,还不晓得要怎生哄才能好。

穆王恰正在京,便也来了,我收礼接了满手的笔墨纸砚,唯有他赠了一柄小剑。比寻常短了近一尺,我掂了掂便晓得,用来使凌虚剑正好趁手,想来是郡主的手笔,颇觉喜爱,便谢过了。穆王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毫不在意:“诶,也没什么稀罕的。再过几年啊,便是想收些新鲜法帖的,也没人送你了。”
我知他的意思,掌兵之将,别人想起来能送的,怕就是些良弓宝马了。心下一叹,当下也不接话,几语敷衍了过去。

当年还另有两人与我一道被恩赦出掖幽庭,同在靖王府当过亲兵的。同龄人中,我幼时稍亲厚些的也就是他俩了,及后来年齿渐长,各有抱负,但算来同甘苦共经过事的,总还有话好讲。
然也与我渐远了,当年的殿前比武背后的目的为何,即使当时懵懂不知,这许多年下来,还哪有不清楚的?情谊之中掺杂太多,终究难永。
父皇自微时便予我的诸多关切,纪老王爷亦有照拂,所谓故人之子,更有无心所谓肖似之语。
这一切之事,便如潮头打落后留于沙上的痕迹,即使无法完整确切地串连出来,但纵览过后,又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
数日后,便是太子生辰了。东宫尚幼,虽不宜大办,但也算是年尾大事,早几日便开始筹备了。
宫宴散得向晚,五六岁的小孩子又容易困,还未过半,阿弟便有些坐不住,只能到后殿稍歇。他是今晚的主角,没有早走的道理,何况宴设在宫中,东宫却在外间皇城,回去不便,大约是要歇在正阳宫了。
帝后在座,我放心不下阿弟,便跟着也告退出去。甫一进后殿的门,便看到金红服色的一团趴在窗沿上,一双眼在殿中摇摇的烛影里璨然生辉。
人都被小祖宗屏退在外,他又闹腾着不肯歇下,非要我带他上后殿去看月亮数星星。
下弦的月亮寒夜的星,哪一样能入眼了?
我站在门口,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往后一瞥便又看到绰绰的人影往这边来,是跟着照料的小内侍,眼熟——我放心不下小太子,高公公却也未必放心我。
阿弟扒着窗棂看我,力图在脸上摆出个可怜兮兮的神情,又因为还憋着笑,终究未果。
我被他逗得也想笑,也有些不管不顾的顽笑心起,几步上前捞起人,推了窗翻身跃出,纵身之际,在廊柱檐角几番借力,便到得偏殿屋顶。接着又施施然地踱到正殿金顶之上,这才把人放了,自己也坐下在一边。
阿弟睁大眼攥紧了我的衣袖,小心地挪了几步靠得近了些,才仰首去看漫天的星星,却又不肯坐。
我只得伸手牵住了他,无奈道:“等脖子酸了,就坐罢。靠我身上,不冷的。”
阿弟嗯了一声,我待还要说什么,忽而耳边衣袂声起。
定睛看去,原来是禁军的寒大统领。
他站在屋脊之后,递过来两张软垫,看我接过,这才没什么表情地道:“靖国公让臣给两位殿下送来的。夜露寒重,指数北辰之时,莫要着了凉,”他又停了一下,方才继续“反正就算病了,该罚抄的书也别想逃。”
我顿时便被一口冷风给呛住了。
阿弟倒不怎么关心抄书,反正债多不愁,只是偏过头问:“梅卿今晚又没来,他是怎么晓得这事的?”
寒大统领继续没什么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身后:“靖国公在府中,看到两位殿下爬房顶,便喊臣过来传话。”
我顿时呛得更厉害了。

好在我没有夜盲眼,越过寒大统领肩头望过去,果然只隔了一道红墙,数丛树影,记得应当还有窄窄一道河渠。再过去,便是靖国公府的梅林了。
后院廊下,灯影微朦,恰映出一人拢袖长立。这样的距离,连面目都看不清晰,我却觉得他是在笑。

见无他事,寒大统领便道:“待两位殿下想下去时,便唤臣罢。”说罢,他的身形一转,便消失在视线中了。本有薄甲在身,我却没听见一丁点声音。
我迟缓地哦了一声,晓得寒大统领根本没有走远,大约是隐在一旁守着。
掌京畿九门,禁军前头的蒙大统领,他出入王府的时候我常见到。而今的蒙挚将军,仍领军镇守在北境。而这一位寒大统领名叫寒濯,是父皇登基之后新任的,年轻得很,至今仍不到而立之年。
阿弟似乎对寒大统领缈若青烟的身手很感兴趣——这大约是前朝悬镜司一脉的心传,我叹了口气,暂没什么心思去想太多。

我也是这才发现,从宫城南胜门出去,要绕着皇城穿过四个坊区,迤逦走上小半个时辰方到的靖国公府,实际上,竟然是与养居殿抵背而立的。
皇帝寝殿养居殿在武英殿后三重阶上,恃朝南之势,座于宫城正北。
——而靖国公府,原本的晋阳公主府,则正在北皇城内。

父皇,先生……都这么多年了。这一套,真难得你们还没玩腻味。

……

养居殿与靖国公府,一个在宫城中,一个在皇城,四周宫墙肃立。虽都知道国公府离宫近,但若不是从上边看,绝不会想到,这两处竟然只隔了数丈之地。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跳上去看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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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又开始瞎玩梗了……
本以为会被槽这个,结果姬友看完很深沉地问我,你不觉得庭生和小太子看起来仿佛有些诚台的感觉吗?
啊不不不,你等等,哪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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