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新春刀糖战3.0】初二作品 · 雪灵魂

认领回家啦,复健失败,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你产出靖苏了吗:

糖组作品 · 雪灵魂

这雪人不知是在哪天夜里被堆在窗阑之下的。
“倒是个好住处。”府邸的主人手扶桌案,自言自语着。

在起身走动的时候,正好看到这雪人。
堆造者的手艺拙劣,雪人只勉强能看出个人形状,却还抱了一枝半开半含苞的梅花在怀,另不知是谁将厚厚灰青色的布片往雪人身上一围一挂,看着就仿佛是一领风氅了。
靖王看了一会儿,便失笑;而雪人怀梅的花瓣在溜过廊下的细风里微微颤抖,似也是在对他偏首轻笑。
青年修长的手指不慎沾了一点批阅时的朱墨,就这样隔空伸去,似想描摹这雪人的眉目,后来大约因它实在太模糊,便只在半空中顿一会儿,便迟疑不定地蜷握起来,握成了拳,指节上的朱色映了窗外怀梅的红色。
雪人该长成个什么模样呢?

靖王微微出神想着,立雪怀着梅花,确然似是那人的模样了,但梅长苏虽与这握一捧雪塑成的人形相似的白雪皓质,仿佛稍大的风与人手的熨帖,力道稍大或是抚触稍久,便会让他分崩离析、再维持不得人形……但这雪人的心核却并非是冰冷透明的冰雪质。
白衣谋士拢着枝空梅,曾于这檐下转眸看向萧景琰,彼时初梅才刚探檐,枝叶勾起一丝未曾束起的鬓发。
而这人的眸中竟是灼火,薄雾的寒江上江火明灭,遥远地望着是冰冷,而到了近前,才成了让船上人家拢手索取温暖的火。
江左曾有几舟火,漂过江面,又有多少人曾听到笛曲空幽幽地没入江上的茫茫雾气之中呢?萧景琰不曾听过梅长苏吹笛,当他轻轻以唇吻衔摹这人单薄含笑的唇角,让那肤色透明的白里被吻出浅红色、宛如红梅花于雪下含了苞时,萧景琰也曾这样漫无边际地想象过,这双微微颤抖的湿润柔软的唇,贴近那笛管时,是怎样吹出被草莽江湖闻声敬畏的笛曲的。

是江左来的风卷下的雪吗,抟塑成了这雪的人形,现在这雪人似乎在卷起的细风里轻轻笑了一声,萧景琰在只有他一人的书房里怔怔出神许久。
他想着吻,曾经有吻被萧景琰连绵不断地落到另一个人的鬓侧与唇角,圆润而滚烫的耳垂与尖细的、在静默垂首的时候柔和地隐没在素色衣襟里的下颌线条——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沉溺在这一吻的回忆中过了这样长的时间,直到“嚓”一声轻响。

几点雪在靖王伸开的掌下散碎,无声地滚开。背风的窗卷不进雪,是谁捏了一团雪在掌,握成了雪球来掷他吗?
萧景琰在这突兀的袭击、冰冷的刺激之中慌乱回了神,他举目四望。
雪粒子滚了滚,散落一地,而窗外本该是雪人站着的地方,也还是那个笨头笨脑的雪人,只不过、只不过——
靖王忽然说不出话来,被雪人顶在上头那稍小的雪球中,有一个半透明的小小人形似乎偏了偏首,探出头张望这世间。像是凝结出的雪灵魂正从雪人的身体里剥离出来,这半透明的人形披散着乌发,先是探出头,再是披着青灰风氅的窄窄一握肩,随后整个人轻盈地往旁挪一步,便抱着梅花,披着风氅,越走越凝实了身体,待他站到窗前,已半点不透明了。
雪灵魂乌沉沉的眼望定了张口结舌的靖王,忽然眉花眼笑,仿佛刚才握了雪球去丢萧景琰的不是它一样。
靖王素来沉稳,当然不至于被光天化日区区雪人成精给骇到。
——唯一的问题是这雪人的精魂,长成了梅长苏的模样。

雪灵魂——萧景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姑且就从“他”借来外貌的那人那里,再借一个名字,称呼他为梅长苏。
“是飞流堆的,不太熟练。”
小小的梅长苏终于爬过了窗框,在靖王的书房登堂入室,他捡起为了爬窗方便搁在木窗棂间的花枝,转头看着奇形怪状的雪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甩锅给某个不在场的侍卫少年。
萧景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沉默片刻道:“他不是回江左了吗。”
诸事完结,风流云散,江左来的人,回得去与再回不去的,都回江左去了,金陵不是留人的地方。
梅长苏仿佛没听见,他笑吟吟站在那里,强行在萧景琰的视线里与雪人合影。
“怎么样,像不像我?”
萧景琰被雪人歪歪扭扭的笑伤到了眼,他捂住眼,感觉自己有点雪盲。


梅长苏就在靖王的书房住下了。
萧景琰每次跨进书房,总一眼看到他。这感觉奇异得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习惯有个小人儿靠着自己的笔洗呼呼大睡,或是在他的肩背身上爬上爬下……打开箱匣会看到梅长苏抱着膝在里头抬头看他、推开书架上的卷册,会隔着架子和梅长苏大眼瞪小眼——这回萧景琰是完全无法反驳水牛眼睛恁大之类的玩笑话了——甚而有一次萧景琰是在已冷透的炭盆里找到了梅长苏,惊出他一身冷汗,于是这个冬天靖王的书房都没有生火,惹得府里诸人又小小猜测几句,惴惴于竟连七珠亲王也有一日会被削减用度这大梁是不是要完的事。
梅长苏自顾自地住下,萧景琰也只当养了个异客在书房,起初萧景琰当是雪人的灵魂大约是喝喝北风晒晒月光就能活,也没听梅长苏和他提过食水的事,便只约束一应人员不得随意出入书房叨扰。直到某一天听人嘀咕府中厨房的热食常常无故失踪,萧景琰再一留神,就又见梅长苏一边坐在他的名册上一边剥桔子吃,这才按按额头嘱咐厨房往书房送点心的时候一应再多加一小半的量。
厨房的食物不失窃了,靖王的食量增加了,下属暗暗猜测前几日是不是王爷胃口大好又不好意思说,遂偷吃。

除此之外相安无事,萧景琰也不问梅长苏为何忽然出现在他的窗外——他是否当是真托这雪人的身体、乘雪而来见他的故人之魂呢?他又唯恐惊化了窗外的雪人,梅长苏是不是随即会在春日里与雪消融,再觅不到他的踪影?
便是这样默然的注视中、时间忽忽地过了。

靖王书房的这处轩窗背阴又挡风,往年金陵的冬天积了浩浩白雪时,这窗下的雪若没人扫,直要到开春花都开了才化……是个好住处,雪人便也能待到开春吧?

腊月已经到了尽头,正月里封印无朝事,靖王整日窝在书房,还要被人误会是不是密谋些什么事,但萧景琰只是默默地在书房里描上了数九图的又一瓣梅花,素纸上的红梅花已开了半数,数九消冬的金陵漫长冬日,也过去一半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萧景琰常觉得冬日漫长,他又常想起浩浩风雪里梅长苏灼如明火的眸光,对于梅长苏而言每一个冬天都是漫长的煎熬与侥幸,熬过了又一个冬天,就又能熬一年。
萧景琰头一次惶恐于冬日的短暂,时如飞光逝雪。
这就像是少年时整个白日消磨于漫漫如杨花的雪里,至今他仍记得草场里与伙伴笑闹着跌扑一身未除的新雪,曾有一阵风灌喉,便咳呛连声,又变成了气喘吁吁的笑、舌尖曾尝到被风卷入的雪,宛如抓一把白糖于白雪上入口,冰凉而生甜,是齿列触上白刃,舌尖不慎舔舐刀锋。
这样丰裕的时间被大把消磨时,忽然于满足之外席卷的惶恐。

雪人抱着有半个他那么高的橘瓣,剥去皮上最后一丝白络,忽而抬头道:“今年过年时,宫里还有年节花火吧。”
萧景琰迟疑着“啊?”了一声。
梅长苏笃定道:“带我一道去看吧。”

萧景琰最后带着坐在他肩上的雪人进宫赴宴了,他总不能缺席除夕的年宴。
他之前还不知如何解释他堂而皇之带着个怪力乱神的小鬼到年宴上,后来随着正月渐近,这样的顾虑慢慢被惶然代替,雪人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透明虚幻,萧景琰后来要在书房里找上半天,才能确定他的位置——而梅长苏开始越来越久地沉睡。
……是雪快化了。

今日坐在他肩上的雪人,已是透明得连轮廓也辨识不清了,只有耳边微微的冰凉触觉,是梅长苏半靠坐在萧景琰的颈窝。
他心下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悄声与他说着这近一年来的朝中变化。靖王府的书房总不是自成的一方天地,人间的春总要到的,雪也……总要化的。
“……我总放心的。”梅长苏的声音微至不可闻,萧景琰抬手举杯,饮下新年的祝酒,于是满座欢声,杯盏之声始响动。

当除夕的贺年烟火在金陵的空中划过时,萧景琰再察觉不到今日贴在他肩颈微微的冰凉,与梅长苏轻轻的呼吸声。
雪人化了。


靖王猝然离席。
靖王府书房窗外的雪人不知所踪,已全数盛开的梅枝落在原地,萧景琰最终还是将它拾回室内,搁在书案上。
他仿佛是在除夕的夜里伏在书案,做了个不安稳的,漫长又漫长的梦。

待他第二日醒来,有轻轻的声音叩门,又似乎只是风的响动。
在落入书房内极灿烂的晨阳里,满心似乎铺满了光,又似乎空空落落,萧景琰推开门,外头空无一人,他下意识向雪人待着的地方看去。

有一道人形站在那里,站在一树梅花影里披着风氅,笑吟吟看着萧景琰。
“本打算遣它替我来看你,我想着,还是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在一地灿烂而冰冷的年初阳光里, 这白衣人笑吟吟地说道,便不待靖王反应,凑近于他颈侧落了个冰冷如雪的吻。

正月里,春还在路上,雪还未化。
靖王府的梅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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