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新春刀糖战4.0】初九作品·不梦君

你们好我丢人地认领作品了,是卧底在刀组的小糖块!

以及热度血淋淋地告诉我我不适合再写了,太真实了,告辞

今天你产出靖苏了吗:

初九刀组·不梦君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


“写打头这句诗的元微之啊,想必在座的都熟得很了,莺莺传哪!


今天这故事,也和梦有关。可却不是说那崔莺莺,它是发生在梁朝,萧家七郎做这梦的时候,无论是崔家小姐还是那张生,都还不曾出生。这边只是借来元微之这诗,给故事做个概括,这么说您也别失望,虽不是西厢情事,这故事也是说那一场相思空梦。”


“故事这个长啊,要说多长呢,它中间过了十一年的时间,从梁国的老皇帝刚即位不久,嘿,一直得说到他儿子临朝的时候。


到这里您不免就要问了,不就是做个梦吗,哪能做上十一年,可不得睡死了过去?


且听我细细说来。”


 


“这故事从一个关于少年将军的梦开始,又以一个关于新的小皇帝的梦结束。


故事的主人公呢,不是人,是个妖精,梦的妖精。梦的妖精大家都熟悉——庄生晓梦,迷的那个蝴蝶,蝴蝶精!但这主人公啊也可以说是人,毕竟是说梦,得有做梦的人嘛。


它跨越十一年,从赤焰军的覆灭,一直到长林军的设立。从梁国的老皇帝在位时,一直到小皇帝临朝——这少年将军,是赤焰军的少帅,而这小皇帝啊,在即位后设立了长林军。小皇帝就是萧七郎。”


 


“道家另有一种说法,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叫三世为将,道家所忌。一门三代为将掌兵,哪怕再君君臣臣的,那也是一件忌讳的事。而赤焰军林家到林少帅这,正是第三代了。林少帅号称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这边咱们叫他城最亮。


那赤焰军的少帅林殊听了这批语,嘿地一笑,混不当回事,他这人也有意思,说自己不耍笔杆子,不去掺和文人的口舌,这忌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萧七郎梦见的对象,便是这城最亮,啊不,是这赤焰军的林少帅。”


 


“今儿您往梅岭去旅游,还能看到王爷坟,就是梁朝长林军的遗迹,梅岭便是从前梁与渝的边关。


赤焰军到林少帅这,果然便犯了忌讳,遭了小人谗惑,就在开文二十二年的冬天冬,赤焰军在梅岭全军覆没,林少帅也并未从中幸免,对所有人而言,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当时的萧七郎,也是这么以为的。”


 


醒木响一声,四下渐渐悄静,唯闻冬雨敲窗的细响,突突几声水沸,茶烟便起了。


这时候有人掀帘进来,带起了一溜细细的冷风,南方的冬天便是这样,这一丝风也冷得往骨里钻,听客禁不住,便拿手去拢那小炉取暖。


 


茶馆子老式做派,炉底本煨着好炭,这时候借了点风,便红亮了起来。说书人素白的衣衫仿佛落了雪一样白,又映上火光,仿佛真让人瞧见了那一年冬天梅岭的雪。隔着隔世的茶烟,就连窗外石头城的江声雨声,敲窗入耳时,也像是梅岭外呼啸的风里,连片落下遮盖了火烧余烬的大雪。


——那之后祁王、赤焰、林氏与那少帅林殊,在金陵城中人们的记忆里,也仿佛被这场雪彻底遮盖了,成为了谁也不会去触碰的一片平整空白。


这被雪掩盖的故事在千百年后,又活过来了。


 


……


“再说开头元微之这首诗,是首和诗,他在病中写来,来答好友白乐天的。白居易那首是怎么写的呢?——‘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多感动人啊,你那好朋友,山高水远地写一首诗来,说什么,哎,苦苦地想啊,我终于做梦梦见你了。”


“元微之答了,诗里答说是:唯梦闲人不梦君。可故事里这萧七郎梦里的人,林少帅那时候音讯全无,并没有片字传来。”


 


“林少帅有没有梦见萧七郎,谁也不知道啊,萧七郎也不可能知道,就是以后千辛万苦再相认——七郎坠马的故事,我们都知道,这时候的林少帅,那更不可能说给他听喽。这样的故事要怎么连起来呢,就得让主人公出场了,哎,不是精神出轨,做春梦梦见了旁的妖精。就像庄生那样,她呀,是入梦的蝴蝶精。


萧七郎的梦,在开文二十一年,冬十一月。”


 


 


彼时林殊尚在,随部远在梅岭。


……


那是一声极轻的湿响,就这么黏腻在耳边,听得人很不舒服。


在半梦半醒间,萧景琰很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发了汗,被窝潮热,可到了后半夜,营帐里的炭火又不甚足,手脚一伸出去就冷,还得缩回被子里。


他以一个很不舒适的姿势蜷在被窝里,越发感到身下有古怪的湿热,这种湿润感与睡得热了一下发了汗返了潮的湿更又不同,让十几岁的少年人分外不知所措。


萧景琰似乎有些微清醒的意识,知道自己在梦境里,但整个人又像是蒙头在热水里,又能呼吸,昏昏沉沉,并不愿从这母胎般的舒适中拔醒过神来。他隐约回忆起了梦里的情形,耳朵也像浸在了热水里,水流在耳廓边细细地冲刷,麻酥酥的舒服,只是听一切都不分明,沉闷地,像是在水底听岸上的声音。


唯有林殊的呼吸可闻,是清晰的。


 


当意识到这里的时候,萧景琰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他挣扎着要从这眩晕的半醒之中醒过来,越挣扎,神识的负累感越发沉重,往泥沼里沉下去,可整个人越发清醒起来。


他开始逐渐回忆起了刚才的梦境,少年皇子的梦被在秋后一日肃杀似一日的西风里被吹得冰冷,可梦里林殊的胳膊越发滚烫,往萧景琰心上一滚一熨,他心里热腾腾的,像马上有种子要在春天伸出根芽。


彼时的萧七郎尚未成亲纳妃,在做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以启齿的梦——他的母亲静嫔本是医女,少年时的梦遗春事虽让人不好意思,但也不是没有分说清楚过,萧景琰本不会像旁的毛头小伙一样觉得太过羞赧难言。


可他梦见了林殊。


 


梦里光怪陆离,白马颠簸,从林间飞过,浑不在意地踩得水泽作响。萧景琰一眼一眼地,可以将林殊看得很清楚,看见因为正在笑,他的眼尾长长地,正斜飞起来,还因为激烈的余韵而带上了晕红,看起来和平时的林少帅竟不太一样。


因为激烈的,激烈的——


萧景琰的理智就有些断线了,他整个神魂也随之在颠簸,白马在林间飞奔,金色的太阳从林隙落下晕光,在银鞍上开出了花。林殊的胳臂抬起来,搭在萧景琰的肩上,因为蹭擦,萧景琰的衣襟已经有些狼狈地散开了,露出雪白的中衣。


林殊看起来和半年前金陵作别的时候似乎不太一样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像拔过头了的竹,每一天都在筋骨咯啦地抽长个子,捏在萧景琰锁骨上的林殊的手看起来骨节比过去修长些许,老地方还有弓马留下的茧,隔衣蹭得肌肤微痒。


林殊在来信里抱怨说最近见天地长个子,这半年长了近一寸,反而觉得披甲的时候四处漏风——萧景琰意识到这是他所想象出来的、现在林殊的模样。


 


这阵微痒便如渴极了的草根,往更深处的地里钻下去,想要去探一口那甘泉……它随着林殊的指触,直往萧景琰心底钻下去了,根系往四边张牙舞爪地生长,搔挠得这一颗心更痒,在无根底的欲念里,不知餮足地痒下去。


林殊将脸半埋在了萧景琰的肩臂上,试图蹭去眼角一串细小的湿痕,萧景琰也艰难地抬起手来,想用指腹去拭。马忽然重重一颠,他便从这场日影花迷的梦里坠醒了,意识到这阵痒是营中粗糙被褥在翻身时擦过体肤的触觉。


 


萧景琰忽然感到了困意,少年皇子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蜷在被窝里,在梦与醒之间挣扎,初尝滋味过后总是亢奋而疲惫地,他像是挂在崖边上的人,意识越绷越吃力,很快要撒手,往黑甜乡里温柔地坠去了。刚才梦里的一切忽如飞马而过时眼角边的光与影,如耳边呼呼疾迅的风声,往后退去了,他听到轻盈的拍翅声,甜梦遥远,便要远远飞去了。


 


萧景琰的意识越沉,越沉,他听到遥远的梅岭初雪正在飘落,随着呼呼的风声,飘落到雪夜逐敌的少年将军握着剑的虎口上,融化成水珠,“滴答”一声,一滴水滚落剑刃,将微微凝结的血迹冲开一道浅色痕迹。这双属于林殊的手在梦里还握在萧景琰的肩上……萧景琰觉得它合该是握住剑的。


林殊忽然抬起眼来,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睫上都因扑面的风结了细碎透明的冰,眼尾带着红,这时候微微一弯,笑了起来。


梦里的林少帅拔剑便斩,雪亮的剑光闪过,萧景琰便听到一声细细的惊叫。


林殊抬了抬眉,将剑往萧景琰手里塞去,也不等萧景琰再问,便一催他那白马,纵入北风中,继续逐敌而去。


萧景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四下黑得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手握着剑,逼住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小姑娘背上透明发光的翅膀垂下来,可以辨认出这是一副巨大的蝴蝶翅翼,她披在身上,浑身拢在浮动的微光里,像着了一身彩衣。


 


……


“却说萧七郎拔剑逼住那偷梦的蝴蝶精,吓得小姑娘直讨饶。东洋的故事也有里有食梦的妖怪,叫做食梦貘,蝴蝶与梦,在是春秋战国时候就关联起来了,可谁也没听说还有蝴蝶偷梦的。萧七郎那个窘迫啊,偷偷地梦见好友,还被人撞破,这得多不好意思。客官,这偷窥的还想把梦一并给偷了走,这能忍吗?萧七郎果然震怒,他是所谓真命天子,天子一怒啊,这寻常的狂蜂浪蝶哪里能近身?果然小蝴蝶精也遭不住,只得交代了她偷这梦是做什么。


——也不叫偷梦,相思蝶是月桂树下生的蝶,蝴蝶精古来就是干这件事的,要说好梦难以记得清晰,你还记得昨晚梦里花一百万怎么个乐法吗?醒来只记得可乐了。”


“古来少年懵懂,一人发了清梦,梦见另一人,是常有的事,也是常有的单相思。相思蝶便入梦来,将这一半的梦境带了走,带到树下存起来:若是另一人也梦了他,两半的梦境合成了整个完整的,这才能成一段缘分。萧七郎与林少帅,这得算在君臣相得的佳话里,可怪不怪呢,这古来君臣夫妻是一般的,这里也得按相思梦的流程走。


萧七郎沉默片刻,竟不肯让这梦让蝴蝶小姐带了走,他握着剑,逼着她应下这件事:若林少帅也发了关于他俩的梦来,萧七郎便同意把自己的这一半梦境教她带去,做该做的事,若林少帅从未做这梦,萧七郎的这场清梦,便由他自己存下去,带到坟里去也是使得的。


蝴蝶小姐讷讷片刻,道:‘可这样你便忘不了他啦。’——却原来少年情愫易生,情丝易忘,梦里糊涂,便是这样的道理。


萧七郎垂下眼睛,也不松剑,竟反问她道:在哪里不都是存放吗?小殊本是我表弟,你便不带走,我又哪有忘了他的道理。


萧七郎强词夺理,说得又很有道理,古来表哥表妹这不都是白月光?表妹可以,那表弟自然也可以。小蝴蝶没有办法,既打不过他,也说不动他,只得拍拍翅膀飞走了,只答应萧七郎,若林少帅那边有梦,她便来找萧七郎取梦。”


“随后便是萧七郎听闻旦夕惊变,梅岭过后十一年流水岁月,生死两茫茫。在这十一年里,蝴蝶精再也没来找过萧七郎。”


“这是当然的,谁都是这么想的,死去的人,哪会再发梦?”


 


……


“这是第十一年春半,那时候,江左来的苏先生,正在靖王府隔墙,病得神智昏沉。”


 


靖王府与苏宅虽抵背,可面上疏离,从萧景琰这边,并看不到苏宅的确切情形。


从他这里望过去,只能看到那片树梢头微微泛白,是烛火映上去的光,像是毛边的月亮。这时候的苏宅大约正灯火通明,萧景琰知道梅长苏这两天并不太好,是开春节气反复的缘故,也或许有别的原因——但萧景琰总难想象这世上也有能让苏哲心神动荡的事,或许就算是萧景琰的失败也不能。


他站在廊下,如同苏哲很多次拢袖站在那里看着院中一样,就这样远远地望向苏宅的方向,虚着眼睛出神思索。因为最近牵扯到了赤焰种种的事越多,守卫属于少年种种的那道铜铁铸就的封锁正被冲击得摇摇欲坠,这夜萧景琰望着那树梢头的微光,竟然想起了十一年前入梦的蝴蝶,与十一年前梦里的林殊。


 


其实当年持剑从蝴蝶手中夺下那半个梦时,萧景琰并没有如一般人所猜想的“留来正好反复回味”的心思,也不曾生出期待蝴蝶再来取梦,至此同心同意的隐秘心思,甚至其实当时的萧七郎,更不愿看到蝴蝶飞来。


半年的患得患失的磨折之后,便是梅岭惨案,旦夕祸福,他便也就此歇了所有的心思。


梦蝴蝶的预兆其实凶险而诡奇,吴宫中见蝶飞过,而传信于越起兵,终究国灭之事早有野史记载——有时候萧景琰远远地望向梦里,望见林殊策马直入梅岭雪中的背影,其实那之后半年他与林殊不曾再见过面,这时候他会忽然心惊而惶恐起来,而后迫使自己转开视线。


 


此本非襄王神女,又向何处分说呢?在黎明前熹微的曙光里,他甚至也没有再试图沉入这场少年旧梦里过,只让它孤零零地悬在那里。蝴蝶的话一语成谶:便不如此,他大概也永远无法忘记祁王,忘记林帅,忘记晋阳,忘记……林殊。春时明媚的光还在梦的缝隙间流淌,子规已彻夜惊啼了起来,它从梅岭阴云的上空泣血啼鸣着,随那一年雪与火烧融成的云向金陵城里人们的耳畔哭去,可多少人对此充耳不闻,又有多少清醒的人因此在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望帝春心……托杜鹃。


 


鼻端充塞了稠甜的香气,月亮汪汪地从枝头流淌下来,这光柔润地融化在了昏梦里。萧景琰看见那枝头的薄光忽然颤动起来,化作了彩蝶拍动的翅膀,一只十一年前纤薄的蝴蝶,轻盈地拍动翅膀,向萧景琰飞来。


十一年不见的蝴蝶小姐,飞过苏宅与靖王府之间那道冷漠隔开的林渠,掠过底下埋藏着的密道与断裂的铃绳,落地化为人形,披着梦的薄光,向萧景琰敛衽行礼。她笑盈盈地说:“殿下,十一年此梦重圆,我应约来取梦了。”


她说着抬起手来,一团模糊而不稳定的光浮在掌中,像是于深苦的梦原里跋涉时,忽然掠过少年时天上飞过的苍鹰,便竭力去捉来。萧景琰可以看到它的破碎,但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它原本的模样。


他怔在原地。


 


“……你道为何十一年后,蝴蝶方才飞回?所谓‘我今因病魂颠倒’,病中萧索,心神恍惚,欲梦斯人而不得,是元诗中的苦境。


可那林少帅是何等样的人物,这十一年中火寒奇症,断骨再续,他都不曾动过情衷,梦过故人,为何此情此境,反而梦见了萧七郎?不过是心与身俱苦,百口无以辩驳,终于无法控制的病梦里,去寻故人叙旧了。”


 


“是所谓,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是所谓情怯,是以萧七郎不愿见蝴蝶飞来,是以林少帅提着一颗心不曾放下,又于梦中将它捧将出来——两人同有此心,心同此理,这十一年风流苦楚,残梦重圆,便是为此。


 


……


你梦见了什么呢?


在之后的无数个清晨,萧景琰都想问梅长苏,又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梅长苏便用冰冷指尖,笑着去点他因此发热的脸。


 


茶烟已散,残茶已冷,一席风流旧话,便就此终了。


“就是这个了,《不梦君》,哎哎,说我俩的,听起来怎么样?”靠窗的座位边,少年人一仰头灌下了冷茶,窃窃地笑着问同行客。


 


让说书的一说,哪怕就是个君臣相得的故事,听起来也要比实际上的大梁爱情故事肉麻几百倍。萧景琰憋着想一肘子怼林殊,终究还是忍住了,“走了”,史上知名水牛只得闷闷地说。


于是这城最亮便笑得更肆无忌惮,笑翻过去,才又连忙跳起来,去追先走的人。


 


 


所谓听戏的人假正经,演戏的人最无情。


——


直男视角的说书人和其实不太直男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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