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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挂在赵云澜的肩膀上随着疾奔的脚步乱晃，两只尖利的爪子几乎要将他的厚外套挂得开线，勾得赵云澜披开的头发都乱了一点，他一边甩开尾巴将那从后面扑过来的小鬼抽到一边，一边震惊地喃喃：“那店主说的血光之灾应验得未免也太快了点……”

赵云澜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闭嘴。”

大庆嗷了一声，又一爪子把张大嘴的小鬼挠开，自己差点滑掉下去，他说话都哽得不连贯了：“你俩还动不动手了？不然全出不去。”

他们眼下的窘境，正是由于刚出杂货店时遇见的一只双面鬼，它早被赵云澜开枪打了个对穿，却也叫破了这生魂潜入鬼城的情况，随那一声“此处有生魂”，无数饿极了的小鬼一拥而上，想要将面前所有的生气血肉给吸啃干净……只依靠祝红的蛇形，和赵云澜枪里所剩无几的子弹来突围，实在力有不逮。

林静倒是专业对口，就听到他一边念经，一边震惊地念道：“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美味过……”他口中绽出的莲花所到之处，小鬼纷纷如同进了油锅般融化，也不知道美味的究竟是哪一方，但念经的速度就在这里，只能减轻点周围的压力而已。

汹涌的鬼群就将一行人完全堵在了街心，前后左右，完全找不到出路，简直无法想象来时这僻静的鬼城里是从哪里涌出这么多饿殍鬼来的。

黑猫心中大急，用尾巴使劲一拍，就想把赵云澜拍醒。可这时沈巍正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和赵云澜以背相抵的位置，于是这一记猫尾就正好抽到了沈巍背上。

……？！？！等等，我刚刚抽了谁？

大庆很僵硬地转过头去瞄这尊大佛，心里想可能活着出去也没用了，在地府抽打完斩魂使还能活着回到人间？大概轮回桥前再排两辈子才轮到他转世投胎。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沈巍的侧脸，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颇有几分赵云澜发怒时的生人勿近之感，可是沈巍在管理表情上比赵云澜严苛多了，他只沉下了这一分脸色，可心中怒气只怕胜其百十倍不止——大庆并不敢去看沈巍的眼睛。

 “要人还是要鬼，你得选一个。要人间还是要鬼道，你得选一个。要天地还是要幽冥，你得选一个。”

刚才双面鬼没头没尾的问话似乎还在那里回荡，压得人心头沉沉的，如同走在悬丝绳缆之上，左右不着。大庆知道沈巍的身份，当然便也明白那双面鬼这一出是怎么个意思，它是要将那层窗户纸，毫不留情地在沈巍和赵云澜面前撕扯开。

——人鬼殊途。

如深海水压般四迫来的压力骤然一缓，大庆一爪子抽了个空，就看到它的目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隔开了，张口咬在虚空里，咬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咯响声。

“都进来！”沈巍的声音忽然响起，低头只见镇魂鞭忽如长蛇般从沈巍垂下的手掌中直蹿而出，贴着大衣袖摆便直垂下地，鞭身乌沉无光，忽又暴长丈余，在地上自动接住了头尾，平地圈出了一个鞭圈。

有小鬼躲避不及，在这圈所到之处嘶叫着化成了灰。

镇魂鞭围成的圈回护着众人，沈巍微闭着眼站在当中，四周气机动荡，寻常小鬼靠近了便被震开，然而在鬼潮之中，这回护还是显得岌岌可危。

沈巍眼也不眨地伸掌格开了一张咬过来的血盆大口，用很轻的声音回答大庆：“上限究竟在哪里，是谁也不敢去赌的事。”他话尾声音微微一顿，大庆往他目光落定处一看，就见赵云澜用沈巍那瘦削白净的手，单掌就把这小鬼的脑袋给捏得粉碎了。

这样强横的力量完全出于天生，赵云澜所展现出来的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但大家现在自顾不暇，便是不巧看到这武力惊人的一幕，大脑主机暂时也排不出个十秒钟来留给惊悚。

镇魂鞭圈起的壳罩里外不通，安全是安全，耗的还是沈巍，生生被拖在这里总也不是个办法。赵云澜连三味真火都用上了，可连那理应群鬼辟易的火龙都被鬼群给生生咬断。

赵云澜当然知道沈巍是什么意思——他们一行人里，至少有一个镇魂令主，有一个斩魂使，说无法解决这些小鬼是不可能的，可是对于动用彼此力量的“安全”界限究竟在哪里、而越线之后的后果又是什么，这是谁也吃不准的事。

那双面鬼嗬嗬的怪笑仿佛还在鬼城巷陌的群鬼哭号里回荡，又是滑稽，又如从地底幽冥生出的一声天问，听了就再也甩不脱，像是柄直直划开窗户纸的尖刀，要往心窝里捅去。

它长声叫着：“人鬼殊途——”

赵云澜忽然笑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摸出手机来，拽着沈巍就来了个自拍合影，背景是断成数截的火龙，被念着经的假和尚护着艰难咬鬼的巨蛇，和他头顶上陷入抓狂的黑猫。

“留个念，”赵云澜懒洋洋道，“这可多难得啊，画出来哪有拍出来的真实？”

大庆觉得这行人都不太对劲，林静那不是寻常人，不用说他，祝红一脸的为情所伤大彻大悟，仿佛失恋之后拿小鬼当暴饮暴食的对象，看到沈巍轻松抽出镇魂鞭加上赵云澜徒手碎鬼的，连个震惊的眼神都不给一下——而氛围最平静诡异的就是领头的那两个人，要不是他俩还有些抵抗的动作，他都觉得赵处这是情路不顺，要听之任之拖着斩魂使带队殉情。

大庆整个人都佛了，只下意识张牙舞爪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近身的鬼，他听到沈巍在斥说“胡闹”，声音在群鬼的嚎叫里也听不清楚，带点笑，似乎又有些悲凉，林静似乎差点念错了经文，祝红咔擦一声，又咬断了个小鬼的脑袋……而赵云澜咬着牙在笑。

仿佛是个什么大型荒诞剧的现场。

忽起一阵无形摇荡。

整个鬼城的地砖与建筑，似乎都在瞬间震动了起来，呜一声奇异的风响，像是刀带风声，又像是一声幽咽山哭。

只见无光的刀芒一闪而过，正前方长长的一路，随刀势延伸过去，瞬间连点灰尘也不剩下。自轮回落定之后藏纳了千年污垢的这条鬼城长街，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连一片轻如雪灵魂的碎片都没有落地。

赵云澜还在笑，他平平举起手，掌中出现了一柄长刀。刀看起来与人并不相称，几乎要压断那雪白削瘦的腕子。

“你看，这一刀下去，我其实什么事也没有，”赵云澜轻轻道：“刚才那样，可不可笑啊？”

说完，他没有任何意味地，轻轻地笑了一下，那张素白的脸面上溅的血被这一笑牵扯开了半颊的红梅，很快化灰飞去，那颊上竟然还有微微的笑涡，眉眼因而更是清艳，却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他一眼。

他手里的这柄长刀，没有人敢说不认得的，正是传说中与斩魂使伴生于千丈戾气之中的斩魂刀。

——

掉马掉了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