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巍澜]心头血犹热(三)

灵魂互换梗,前文:(一)(二)

 

沈巍的手剧颤了一下,险些扯断发丝,赵云澜嘶了一声,叠声直叫:“你轻点轻点轻点……”

他故意的。

 

赵云澜察觉到沈巍的手僵硬得更厉害,于是随后的动作轻得他几乎感觉不到,只觉像是有轻柔的微风在拂动鬓发,像是极小心的试探,稍碰了一点点,就敛了衣试图全身而退。

赵云澜弄不明白沈巍是如何将这郁离无底的涧风给硬生生搓捏成这样软和的,如此丝严密扣相逼而让人发作不得,软得教他困惑而恼怒。而赵云澜莫名觉出沈巍也懊得要咬牙出血,但这层情绪望去更如云山雾罩,赵云澜便是宿入了斩魂使的身体,也无法体查这满心鸩酒搅了砒霜饮下的焦渴,年复一年的它被锁死在心室的红色里,要如何放任它奔涌向四肢百脉?

 

赵云澜也懊,长发铺满床这原本多么梦幻又满足妄想的情形,怎么换了他就这样不得劲。

他恹恹地闭了眼,下颌抵在翻而向上的掌心里反复磨蹭,沈巍这幅下巴原本生得端正秀雅,视觉上并不给人削薄之感,这时候却让他觉得很是硌手。

耳廓上微微感到触碰,是沈巍手势轻柔地将那一把冰凉长发拢了拢,使它夜雾般散于肩背,声音还是抑得很低,几乎要低入尘埃了:“我原本以为是魂魄。”

该是什么,才会让万年的鬼王说出这一句近乎自嘲的“原本以为”?

 

 

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是什么呢?

身体、名字、能力、记忆、身份……是这些东西?

 

沈巍就坐在后边,目光盯住披离墨发之下一点雪白的后颈,本该是具污秽不祥的鬼族身体,换了个魂儿在里面,竟然会让本与它天长日久相处的沈巍有了这样奇异的感受,曲指一颤,便乱了心弦。

他表情模糊,眼神定定的,只这样想着。

 

该是魂魄。

身体、名字、能力、记忆、身份、声名……都算什么呢。种种荣盛,纷纷都会成为谢落的花,如同开天的画卷一层层覆盖上岁尘砂砾,吸附堆积成了万古的灰岩,在后人试图剥离它的同时擦没了原本流畅的线条,再接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人世百代,几乎什么都没有给今日的赵云澜剩下。

如何能说是身体?大荒山魂生就的昆仑君早就被剥抽去了筋骨,消散于世间。一代代出世又入世的镇魂令主,浮光掠影而过的无数张相同的脸作出的音容笑貌,即便是一样的长相,也已是生老病死历经八苦的凡人。要如何能说是名字?巍巍昆仑,也仅有片只文字,在孑留先民老古董般盖满尘埃蛛网的记忆角落里闪过一点微光,其他的那些曾活生生发生过上演过的故事,赵云澜纵是穷翻典籍也再拼凑不出哪怕一个脉络轮廓,于年关妖族的流水长祷中,腾散于天地。

如何能说是能力呢,黑猫于这尘世间东奔西找,也不过世世代代追着人的光阴,而拉着这忘却前尘的人魂在人神妖鬼的夹缝间走上一遭而已,甚至赵云澜与鬼王久居一处,都会被生生耗到灯尽油枯……更要如何敢去说这能归于记忆?赵云澜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哪怕大神木中泱泱千万年的记忆,不知年月的痛苦,也被狂妄的他篡改过,使人看过竟生疑窦。

 

甚至只说这一点魂魄,也可以到残损不堪的地步,缺失了左肩的魂火,缺失了心头的精血。可赵云澜在这里,哪怕翻而为鬼身,哪怕再不是同一张面容——他微垂着眼睛笑起来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沈巍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这千万年茕茕求索,心下的一切大不敬的孤愤、无法诉诸于口的苦楚,全都无处遁形了。

 

赵云澜似乎已经睡着了,半晌才幽幽续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过‘六合之外,圣人不言’,可是天地之外竟有什么操纵一切的力量呢,竟能将有与无互换,使生与死混淆?”

 

是什么能在斩魂使身上动手脚,一夜之间将一抹孱弱的人魂硬是塞入这鬼族的死躯壳,而让……

是了,这是个六合之内纵圣人亦无法可解的问题,由大不敬之地诞生的鬼族,根本是没有魂魄的。沈巍之所以为沈巍,是以这具肩扛了千丈戾气十万大山的鬼王身为依托,生而比肩圣人,这昆仑魂火烧出的净白瓷胎落地行走,从来不得人族娲皇渡一口凝聚生魂的吹息。

他能拿什么来与赵云澜的魂魄交换,眼下抽离了躯壳,在赵云澜的身体里睁开眼的人,是以什么为清醒意识的依托?

沈巍,本是个“大煞,无魂之人”。

 

赵云澜啧了一声,他忽然站了起来,伸展开双手,长长的袖子与发丝一并飘荡,几乎要擦到脚面,他捏着袖角,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又做了个沈巍素日以斩魂使的身份常做的古礼,绕到了沈巍面前。

“正常而言,本就有元神泄出的症状,又是生魂离体,又被拘入这阴煞不可言之身——我本该在进入你的身体那一刻,就灯尽油枯了。”

“可现在,我好着呢。”赵云澜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把话说完了,阖眼而笑,没话找话一样凑过去问沈巍,“你怎么样?”

 

沈巍冷凝的眉目终于动了,像是被石子打出了一串涟漪,他扭着手指艰涩地笑了一声。女娲与神农殚精竭虑也无法凑成那最初的轮回设计,败就败在鬼族无魂上头。他生来便是鬼身,要如何成为那个例外,又哪来的这份幸运在一片漆黑的“死”之中聚出三魂,得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形呢?

痴心妄想。他想,眼前的状况或许是最后数十年人间的一点贴补,这借了人身体才敢稍有的美梦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或许睡一觉就醒,只用来补他那痴妄难填的欲壑,让他带一点尝过了甜的满足心甘情愿去赴死。

 

赵云澜还是闭着眼,他感觉到随着眼珠轻微的活动,就有上眼睫密密擦过眼睑,一下下的:若是原本扫在他的掌心软肉上,会搔得人心痒。就这样他还忽有闲心笑自己。这下好了,无论浮动什么样的心思,全部都从轻慢佳人变味成了坦坦荡荡,好没意思。

“生活终于决定对我这么个大帅哥动手啦,”他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也笑了起来,沈巍的声音原本冷润,他这个笑法听起来便含含糊糊古里古怪的,偏又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笑。

 

“天大的事儿,醒了再说吧,”他捏过沈巍的腕子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继续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起来再教我换衣服,来,大美人的膝枕,我肖想了很久的。”

他有些新奇地看着沈巍用着他的身体,一瞬间红了耳尖。

天可怜见,原来脸皮这玩意儿和身体的禀赋是真的没什么关系。

 

沈巍稀里糊涂的,就被赵云澜往大腿上一按,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过了三更,天边微微泛白,先前几日天上地下地跑,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这一夜又刺激得过了头,沈巍眼皮沉沉的,又一直在努力睁着,一眼又一眼地贪看赵云澜。他虽用着属于沈巍的身体,却让沈巍不由自主地想起万年之前落入尘泥的那一把灿烂流星火。

他试图与涌上的陌生困意作斗争,终于在一阵黑甜中撑不住阖上了眼皮,呼吸轻细了下去。

赵云澜还在原处坐着,过了一会儿俯倾下身向前去,将那睡沉沉的一颗头颅,往更靠近自己怀里的地方轻轻地揽了揽,深长的黑衣袍袖宽宽,一动一收,像是夜昙花悄悄收拢了满腹的殉思。

 

赵云澜在动作之间不小心压到了散落在床铺之间已干透了的发丝,被拽得生生一痛,在龇牙咧嘴的同时新奇地感受着这具身体无比强大的表情管理本能。于是他不动了,只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自己的发梢玩,过了一会儿,待到醒过神来,手指已经流连到了熟睡之中沈巍的鬓角。

沈巍的眉目舒展着,似乎睡得很安稳,便是在古来的话本里,天生天养的神仙下凡来过一段人生,也要先被夜游神拥来,拥他入朝生暮死的梦境里走上一遭的。神不知梦境,于是惶恐。

不由得赵云澜怀疑,万年的鬼王,许是从来没有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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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赵云澜感受到了沈巍刻在身体本能里的偶像包袱,有三吨那么重!(不

从我更新的频率里感受到难得的产出激情了吗!(不知道在自豪什么

不过新坑遇旧太是什么鬼啦你们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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